金红玲个人空间

成长日志

旷野二章

已有 1370 次阅读 字数(2204) 2007/8/14 9:07:24

         生活的丰饶蕴藏在几乎忘却的记忆中,也许懵懵懂懂里,旷野已经成了一个从小生长在农村的、渐近老年的我——今生今世最珍贵的精神资源。尽管时光穿越了一个花甲,却总会在某个晨昏撞开我的记忆之门,将我的一些琐碎见闻演变为一些感慨和沧桑,而这些感慨和沧桑,只需瞬间便在眼前闪现出一种坐卧不宁的乡恋,也可能闪现得是一种捉摸不定的乡愁。   (一)麦季拾穗   当我还是乡下一个总是在村前村后到处乱跑的孩童时,我就很不情愿地领受了这样的日子:为了勉强遮住暴晒的骄阳,戴一顶残破的苇笠,穿一件汗渍斑斑的深色褂子,弯着腰,在几乎光秃秃的早就收割完毕的麦地里寻找那遗漏的麦穗。   麦穗极为罕见,甚至是少得可怜。那时,乡下人生活得极为贫苦,每年的渴望都集中在夏季或秋季的收获里。但,令我不解的是,打下的粮食随着大车小辆拥进了人民公社的粱所,先供应“非农业人口”以及“备战备荒”去了,希望与笑声一次次打了水漂,正在长身子的农村少年总是吃不上饱饭。   记得那时大田里拾麦穗的人很多,有年过花甲的老太太,有正当旺年的汉子,最多的是与我岁数相仿的孩子。有时候弯腰十多分钟,跑遍附近好几片地,也很难看到一根麦穗。还有的时候,为了一根几个人都看到的麦穗,大家一拥而上,出现类似乞丐抢食的场面,争执不可避免地开始了。于是叫骂声、哭闹声飘荡在田野的风里……   ——而这仅仅是为了一根麦穗。   边疑惑边搜索着漏掉的麦穗,哪怕看到一颗也好啊!可捡拾的大都是些瘪瘪的睁不开眼睛的稀薄颗粒儿。豆粒大的汗珠从脸上背上胳膊上滚滚而下。最难受的当数眼睛,因为汗珠儿简直不顾它的承受能力,一个劲儿地往里淌,睁不开,用袖子不停地擦抹,刚擦抹去,迅即又满了。   麦收后的天气总是酷热难当,身上的水分不断蒸发,口渴得要命,那时的人愚笨,不懂得带水;即便不愚笨,也没水具可带。一次父亲去附近村里赶集,走到我面前,说是给我买根黄瓜解渴。我不愿离开那片麦地,恐怕父亲来了找不到我,直等到午饭时候,父亲来了,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大肚子黄瓜,我如遇救星,连泥都顾不上擦,几口便吞了下去。  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邻村的马车掉在公路上一绺子麦穗,大人小孩疯了一般去抢,没料到对面驰来一辆十轮大卡车,幸亏司机急急刹车,去抢麦穗的人才侥幸留得性命,当然这里面也有我。等到大卡车远去,每个人的脸上都分明掠过一阵冷汗。   如今的孩子可能怎么也不会明白,为了几根麦穗,值得冒那么大的风险?主要是他没有经历那个年代!我经常看见,那些从食堂打了馒头的高中学生,不小心掉了地下,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地扬长而去,还自以为大度潇洒。还屡屡看见一些吃馒头剥皮的学生,真得想凑到面前扇他一顿耳光。   直到现在,我不可能再去捡拾麦穗,但是我永远忘不了当时的情景,永远珍藏着拾麦穗的情结,因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属于那片麦收后的田地,我心灵的一部分也将流浪于儿时劳作过的乡间。命里注定我将永远记得那段极其平常而又极其珍惜的日子,永远记住了儿时那一片丘陵起伏的旷野。当然了,不是珍惜痛苦,而是珍惜可贵的人生阅历。   (二)移栽瓦松   清晰地记着在我小的时候,远离村庄的旷野里有座青瓦观,观顶铺着瓦片。谁也说不清这座瓦观是什么朝代修建的,谁也不清楚它为什么今天断了香火,谁也不晓得它为何弄成这副潦倒模样?   我看到它那残缺不全的瓦楞上生长着一种草,我们那时侯叫它瓦楞草。这种草好似荒凉宅邸上的霞帔。   我还看到瓦楞上有种奇怪的植物,躯体瘦瘦的,个子矮矮的,大人说那叫瓦松。小的时候,爱幻想,总想弄明白它是从哪里来的,为什么生长在瓦楞上?   但,瓦松在我看来更可亲可爱可敬,它简直就象旷野里的凤冠。   在瓦楞草摇曳着的季节里,季节很自信,我也越发自信。   在瓦松抗击严寒的季节里,季节很顽强,我觉得自己也很顽强。说实在的,引起我不尽遐思的当然还得数瓦松。   早在那时侯,我曾呆呆地想:兴许是多年前的一个傍晚,有只银灰色的鸟扑扇着翅膀携带着籽粒经过楼顶。小鸟受了惊吓,嘴里含着的籽粒掉了下来,瓦松从此在屋顶落户。但瓦松究竟是由籽粒萌芽的还是根生的,迄今仍不清楚。只有瓦楞草,那是由籽粒萌芽无疑。   瓦松在瓦楞的尘土上扎下了根,它顽强的生命就是这样开始的。它默默数算着旷野地表上的光阴,使你对它的执著与毅力赞叹不已。   它以圆撑的伞状,使人一开始就进入古旧,甚至进入“天圆地方”的神话里。它和农家墙壁上挂着的油布伞、枯树下长着的蘑菇、布满灰尘的碾棚里的石碾砣、辘轳下结着青苔的圆井口、门洞里堆放的老式耧耩牲口圆套、树杈间的老鸹窝、大街上散发着酸臭的土粪圆堆、场院里堆起的圆圆的麦垛、缕缕上升后又飘荡成的圆形的炊烟,一起构成了老式农村的标志,一起破解着古老旷野的神秘,所以很难说它是一种植物。它是一种天边的存在,一个来自远方的坚强斗士,一个深恋着故土的老农,一个神秘的远方幽灵…… 那时每逢看到它,我就有种身不由己地冲动,好象我的身影也渗入了瓦松的群体,在瓦松群体里不停地做出相应地蠕动。   我不止一次把它小心翼翼地剜了出来,移栽到我家的院子里,谁料到鸡刨狗蹬,没几天就气息奄奄。我知道它不应该生活在人类强行将它迁徙的地方。   其实,我的童年与少年,在不经意间或者人为里也曾经成了它们中间一株被强行迁徙的瓦松。所以,直到今天,我仍然后悔我那刚愎自用的愚蠢至极的举动。   旷野,旷野,如果你真得还记得那个多愁善感的少年,请你再一次进入我的梦中吧?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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